2016年2月下旬，乍暖还寒，空气中湿冷的味道犹在，呼啸的风刮过江东市审计局的院子，几棵香樟树的枝丫也狂舞起来。审计局三楼的306房间，却是一派忙碌，负责对口开发区审计的审计一处处长赵正宜带领张斌、陈莉等全处5人，正在进行枫林新区管委会财务收支审计的各项准备工作。赵正宜在枫林新区管委会的网站上查看有关情况，陈莉在打印审计通知书准备呈送局领导签批，张斌、邱宁二人在认真查核以前年度相关审计档案资料。

这项审计工作受到局领导高度重视，因为有三年没有审计枫林新区管委会了。枫林新区近年发展较快，基础设施建设投资额大，根据年初制订的审计计划，局领导特别要求重点审计，一周后开赴枫林新区管委会进行现场审计，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该项目。

这是一支由精兵强将组成的审计组：组长赵正宜，从事审计工作30年，具有很强的沟通协调能力和丰富的审计工作经验；主审陈莉，从事审计工作10年，思维敏捷，肯于钻研，计算机操作能力强，对数字尤其敏感；组员邱宁、张斌均有财务工作经历且在审计部门工作多年，是局里的业务骨干；组员吴蔚玲，税务专业硕士，平时虚心好学，积极钻研业务，是个有潜力的好苗子。

严密部署巧安排

3月初的一天上午，正在创建文明城市的江东城区上空澄碧万里，初春的阳光铺泻下来，被洒水车冲洗过的柏油马路干净整洁，街道两边的香樟树冒出新叶，非常养眼，轻风拂过，令人精神振奋。

赵正宜带领审计组来到枫林新区管委会，按审计程序召开了进点见面会，区里各相关部门负责人都参加了会议。管委会负责人介绍了组织架构、近年来财政收支状况、工程投资建设项目、招商引资等情况，审计组对需关注的事项与相关部门人员进行交流沟通，并要求提供财务资料、会议纪要、管理制度等。

赵正宜将具体工作进行了分配，把人员分为两个小组，一组由陈莉负责审计财政收支管理、民生资金及延伸审计相关单位；另一组由张斌负责审计重大投资项目、土地征收管理及延伸审计相关单位。两个小组随后投入紧张有序的审计工作中，查看账目、翻阅原始凭证、核实资产、到在建工程现场踏勘……两个小组定期将工作进展情况及发现的问题及时向赵正宜报告。

吴蔚玲分析了近三年的征收补偿金额，将做好的电子表格发给了张斌，有些激动地说：“2013年征收补偿资金2000多万元，2014年2亿元，而2015年竟然达到9亿元。”

张斌听到剧增的金额，不由一惊，他决定马上向赵正宜汇报，提出将征收补偿事项作为下一步审计的重点。赵正宜同意并指示他们去新区拆迁办重点查看征收补偿档案情况。

随后，张斌请管委会的联络员通知新区拆迁办准备相关资料，第二天上午带着吴蔚玲进行延伸审计。

新区拆迁办主任李文波接待了张斌二人，听张斌把来意讲明后，李文波介绍了近年来的征地拆迁情况。近年征地拆迁补偿金额较大，有近10亿元，主要集中在南山镇旅游城项目建设用地上，资金由新区财政局先支付给镇财政所，再由财政所支付给各补偿对象。

张斌问：“征收补偿的范围和对象有哪些，具体是如何实施的？”

李文波不假思索地说：“征收‘红线’内村民的房子、村集体土地、居民房、单位公房，对私人企业如加工厂、养猪场等，以及农房、猪场等按补偿标准和面积进行，对厂房按中介机构评估的结果进行补偿……”然后他含蓄地笑着说：“新区的拆迁工作非常难做，开工期限紧，我办、镇政府及村委会当时全力以赴，没日没夜地在现场做工作，村民们的要求多、维权意识也强，好在有新区管委会的大力支持，都解决了。”

张斌听完，沉思了一下，对李文波说：“请让工作人员把这几年的征收台账、档案拿给我们看看。”

李文波闻言神色一怔，皱着眉头说：“不好意思，做台账的人因家里老人生病住院请假五天，管档案的人昨天出差了，要下周一才能回来，你们是否可以晚几天再来呢？”

张斌微笑着说：“既然这样，请你协调做台账的人抽空将台账整理好送到审计组，管理档案的人下周一来上班，我们就联系你。”

张斌与吴蔚玲在拆迁办查看收集了相关的征收补偿文件资料。回来向赵正宜汇报后，张斌提出到南山镇财政所及两个村查看补偿款的支付情况。

赵正宜问：“征收补偿是如何实施的？有哪些值得关注的对象？”

张斌事先做足了功课：“新区拆迁办负责城区范围内的征收补偿实施，选择中介机构进行征收评估，镇里的征收由镇拆迁办负责实施。我们了解到近年来的补偿情况，除土地、农房、居民房、单位公房外，对私人企业如加工厂、养猪场的补偿金额大，值得关注。”

赵正宜叮嘱道：“既然这块补偿金额如此大，程序是否到位、补偿标准是否合法合规，要仔细核查，你们到镇、村进行延伸审计时要重点对征收补偿依据及支付情况进行跟踪调查。”

外围调查寻线索

吴蔚玲对收到征收补偿款前几名的村列表分析，向张斌汇报后选择水坪村、湖田村两个征收土地补偿款较多的村委会，让联络员通知村会计将账证表等资料送达审计组。

第二天下午，联络员将水坪村村支部书记吴德明和湖田村会计肖木根领到审计组办公室，吴德明先介绍了村里的财务资产情况。张斌听完后，看似不经意地说道：“吴书记，听说你们村建了不少养猪场、食品加工厂，此次拆迁应该得到好多补偿款吧！”

吴德明大笑道：“能碰上拆迁安置这样天大的好事，是村民的福气，特别是开办了厂子、搭建了养猪场的人发了财，还有几个大厂子的老板，得的补偿更是不得了哦！”

肖木根激动加羡慕地说：“唉，我是没有远见和眼光，要是五年前也搞个猪场，现在随便就补偿个几百万元，发财有命哦！”

张斌话锋一转：“吴书记带我们去已征收的地方转转，我想看看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肖木根连忙说：“动作特别快，前两年就拆完了，现在成施工工地了，不用去实地，我手机里有照片，你看看吧。”

张斌看了照片后问：“你们村里全拆了吗？整体全搬走了？”

吴德明愣了一下，脸上挤出笑容：“差不多吧，基本上没人了，村子里的人都在外租房子住，等农民公寓建好后才能住新房。”

“农民公寓大概什么时候建好？已经分配到农户了吗？”

“农民公寓得明年才建好，目前拆迁办还没有分配到个人。”

张斌送走吴德明二人后，跟吴蔚玲继续查看这两个村的账目，发现村里账上只有村集体土地、村民的农房及地上附着物的征收补偿收支情况，对私人办厂的补偿是镇财政所直接支付的。

张斌看着手中的账本，思绪起伏。村支书和会计的话可信吗？事不宜迟，张斌叫上吴蔚玲，跟联络员打个招呼说要出去办点其他事，自己开车出去找寻水坪村、湖田村的位置。

使用导航边开边看，张斌开了四十分钟，分别经过水坪村、湖田村的位置，发现有的地方已建成大楼，有的仍在建设中，还有被拆完后长出荒草的地块。

张斌按导航图继续行驶，找到与水坪村、湖田村交界的木山村。根据从新区财政局掌握的征收补偿款资料，这个村获得的补偿款不多。张斌从车窗远眺，发现这个村子只征拆了一小部分土地和农房，大部分房屋还在。

沿着新修的村级公路又开了几分钟，距路边不远处有个规模不大的罐头加工厂，张斌停车和吴蔚玲走到门岗口，有个看门的老人家叼着烟袋，背着手踱了出来，问：“你们是做什么的，找谁呀？”

吴蔚玲灵机一动，微笑着说道：“老大爷，我们找个在这边开厂子的朋友，一时没找到，打了电话，就在这里等他开车来接。您是当地人吧。今天周末，厂子也有工人上班啊？”

老人家吧嗒了一口烟袋，不设防地说：“我是这个村的人，我们厂早就不生产罐头了，别的村厂子也不开工了，这不，大家都等着拆迁呢！”

张斌从后备厢拿出一瓶水，递给老人家，随口说：“我们今天顺路找的这位朋友，听说他的厂子也快拆迁了。我们以前来过这里的，现在这边拆迁范围大，我们一时找不到地方了。听说，这次拆迁能得不少钱呢！”

老人家客气了一下，边抽烟边打开了话匣子：“我们这地方是碰上好政策了，拆迁给好高的补偿哦，搞了养猪场、食品厂、砖厂的人都发大财了。我还听说，一般小食品厂可得三四百万元，中等砖厂可得一千多万元，大型砖厂能补偿两三千万元呢！”

吴蔚玲不禁一惊，问道：“补这么多？那这些厂的厂房是刚建不久吧？”

老人家有些神秘地说道：“这些厂都有10多年了，听说有些脑筋活的老板跟村干部搞得熟，在镇里找到管事的人，就会把厂子里所有东西都算进去补偿。”

“这厂子里的东西都是自己的吗？”张斌追问。

“哪能全是自己的呢，镇里来人清点前，可以从外面借来抵充下，清查完后又拖走了。”老人家摇着头说。

张斌与吴蔚玲听后相视轻叹，又跟老人闲聊了几句，便作别老人开车离去。一路上，张斌和吴蔚玲思考着老人的话，心情不由得沉重起来。

张斌二人将实地查访了解的情况向赵正宜作了汇报。赵正宜听完，略作思考后，召集审计组所有人员一起开会：“张斌小组经过分析和实地查看，认为在拆迁补偿方面可能存在问题。我认为要印证村民反映的情况，一是从拆迁档案查看，是否有违规补偿的面积，有无扩大范围不该补偿的进行了补偿，二是镇政府对这类情况是如何审议和决策的。既然管拆迁档案的人一时不在，我们先从镇里的会议纪要、财政所支付款项入手。陈莉小组先配合把镇会议纪要和支付款项事宜核实清楚，张斌和吴蔚玲继续联系新区拆迁办查看档案。”

陈莉立即通知南山镇政府准备近三年的会议纪要，在明天上午10点务必送达审计组。

可是第二天一整天，几次三番催促也未等到镇里的会议纪要。

赵正宜只得找到管委会负责联络的主任龚全保。见赵正宜敲门走了进来，龚全保起身笑脸相迎：“赵处长，您今天有什么指示？”

赵正宜开门见山地说：“我们要南山镇把会议纪要送过来，等一天都没回音，劳烦你协调下啊。”

龚全保不自在地笑了笑：“哦，这事我听说了，想和您汇报，一时忙忘了。今天管会议纪要的同志家里临时有急事，请假了，我让他们明天一定送过来。”

第二天直到中午12点，三本会议纪要终于送来了。

邱宁拿过一本会议纪要，仔细查看，很快便发现了广福砖瓦厂、兴旺食品厂的补偿事项疑点，她立即拿给赵正宜和陈莉看：“这本会议纪要发现的问题有三个：一是记录时间不对，对广福砖瓦厂、兴旺食品厂补偿款的研究决定时间与财政所支付资金的时间顺序不吻合，会议纪要上的时间是在财政所补偿资金支付之后；二是记录事项少，不合常理，只有讨论三个单位的补偿事项和三次会议记录，而正常的会议记录本所记录时间是连续的，一般按年度记一本或几本且有很多页，而不是仅记了6页，时间跨度只有两个月，后面的全部空白；三是记录本字迹新鲜，应该是临时补写出来的。”

“明显造假，会议记录时间根本对应不上，这明显是为了应付审计造出来的会议记录，反而露出了破绽！”陈莉神情愈发严肃。

赵正宜仔细翻阅后立即要求将此会议记录本暂扣下来拍照复印取证，并告知张斌抓紧时间审查拆迁档案、拆迁资金支付情况。

锁定证据不放松

管理台账的拆迁办人员终于回来了，拆迁台账也送达审计组。

张斌与吴蔚玲一起仔细查看分析台账数据，详查征收补偿档案资料，重点审核私人办厂的补偿资金，寻找突破点。

经过一天的查阅、比对，他们决定将砖瓦厂、食品厂、建材厂等企业的征收补偿档案资料列为重点调查取证对象。

当查看到广福砖瓦厂征收补偿资料时，张斌发现其评估报告是该厂自行聘请的中介评估公司出具的，竟然也得到了南山镇拆迁办的认可。“这不合规啊，而且金额这么大。”他不由得心里犯嘀咕，“赵处长，我发现南山镇对一个砖瓦厂的补偿，严重违反国家房屋征收补偿规定，金额达2700多万元。”

赵正宜问张斌：“小张，你调了多少资料来看？”

张斌：“60多个。”

闻言，赵正宜沉思了片刻，决定整合两个小组的人员，集中力量审查征收补偿档案，找出类似违规补偿的数量金额。

大家一头扎进资料堆里，查看征收补偿协议、评估报告、房屋拆迁表等。

陈莉看完兴旺食品厂的征收档案，皱着眉头，神情严肃：“赵处长，我认为兴旺食品厂的征收补偿也存在严重问题，一是拆迁办认定面积的程序不到位，把厂房按住宅反映，厂房面积为5000多平方米，与镇拆迁办签订的拆迁补偿协议上填写的是住宅，且房屋拆迁表上只有食品厂股东李广财等3人的签字及手印，无镇拆迁办测量人、制表人、复核人、负责人的签字；二是违规安置农民公寓，镇拆迁办与李广财签订了补偿协议书4份，将5000多平方米厂房按‘拆一还一 ’返购农民还建房的方式进行安置。”

赵正宜让陈莉把档案拿过来，仔细看了一会儿，对张斌、陈莉说：“确实严重违反拆迁安置的政策，你俩继续找出类似的厂房安置农民公寓的情况，把面积统计出来，做好取证记录，找到相关人员进行询问并做好记录。”

张斌、陈莉等人审查完送来的60多个征收补偿档案，发现违规将厂房作为住宅补偿安置农民公寓面积达8000多平方米；无依据支付资产补偿款、后期收益、工人遣散费、违约金额达900万元。

在审计现场调配工作的同时，赵正宜梳理了这段时间查出的重大问题，及时向分管领导报告。分管领导来到审计现场，对审计组的工作给予了充分肯定，要求继续查深查透，揭示违法违规行为，防止国有资产和资金流失。领导的鼓励和支持，极大地提振了审计人员的信心。

一连几天，审计人员加紧进度，按计划时间进入扫尾阶段，准备三天后结束现场工作。

结束工作的这天，审计人员正在整理各项资料，龚全保领着南山镇党委书记朱海全、拆迁办主任李文波等人来到审计组所在的会议室。

朱海全向审计组介绍镇里近年来征收补偿的相关工作，有点激动地说：“请赵处长你们理解乡镇工作，我们镇里的拆迁工作非常难做，对广福砖瓦厂、兴旺食品厂的补偿都是借鉴其他地方的做法进行补偿的，我们的拆迁工作没有经验，都是边做边学的！”

赵正宜不动声色地问：“有的厂自己请中介公司评估其资产，你镇全部给予补偿，而不是按国家规定由镇里委托中介公司进行房屋征收专项评估，这是为什么？”

朱海全大倒苦水地说：“此次搞旅游城项目征地，时间紧任务重，拆迁工作不晓得有多难做。不按他们的要求补偿就拒不签协议，实在没办法，只能按他们的评估结果补偿。”

赵正宜义正词严地说：“朱书记，不能因为工作难做，就违反国家法律法规，我相信只要公平公正，政策宣传做到位、补偿标准统一，老百姓是讲道理的。大家都知道拆迁补偿是块“唐僧肉”，别有用心的人会削尖脑袋钻空子，想方设法多占国家的便宜，你们要履行好自己的职责，执行好国家政策。”

朱海全脸色顿时变得通红，挤出一丝笑容道：“我们也大力宣传拆迁补偿政策，没日没夜地上门做工作，只是当地的人想多得补偿，思想工作做不通哦！”

赵正宜严肃地说：“镇里将大部分厂房征收评估委托给了中介，对少数厂的补偿认可采取自行请中介评估的办法，这种评估把所有的资产都包括进去了，甚至是将产权所有人非本人的车辆也纳入评估范围，而不是按规定对被征收的房屋建筑物价值的补偿、征收房屋造成的搬迁、临时安置的补偿及因征收房屋造成的停产停业损失的补偿。镇里对广福砖瓦厂自行委托评估的资产进行了全额补偿，补偿后的动产又全部给了被征收人，导致国有资产流失达1500多万元，我们认为镇里的这种补偿方法涉嫌严重违法违规，造成巨额财政资金损失，相关人员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朱海全有些心虚地说：“我们也是学其他地方这样做的，我对拆迁补偿的事没有具体过问，都是拆迁办负责办理的，镇里开党政联席会通过的。”

赵正宜转身又问镇拆迁办主任李文波：“同意对兴旺食品厂农民公寓的安置，而房屋拆迁表上无测量人、制表人、复核人、负责人的签字，是怎么回事？”

李文波一脸委屈和无奈，紧张地说：“我也不知道这表上没签字呀，按程序是要签字的，不知怎么就漏了，我们回去补，行吗？”

这两人在一旁反复解释，说明理由，想要审计组理解他们的做法。赵正宜说：“这么重要的程序出现了漏洞，导致国家财产损失严重。希望你们举一反三，端正态度，主动配合我们的审计工作。”

速战速决办移送

随后的一周，审计人员经过紧张有序的加班梳理，按审计相关程序，整理出南山镇国家工作人员涉嫌滥用职权造成国有资产损失的确凿证据，草拟移送处理书。

刚完成对移送处理事项的审核，赵正宜稍松口气拿起茶杯喝水时，办公室电话响了。“赵处长，我有个兄弟是南山镇的书记，他那里的事请你关照下哦！”江东市财政局的孙处长直截了当。

“不好意思，孙处长，这次的事情涉及他个人，可能挺严重的，全部问题已向领导报告。”

“啊，这个我理解，不能违反原则，你们按程序办吧。”

手机又响起来，他挂了电话接手机，是本单位的李局长。“李局长，请问有什么事吗？”

“老赵，南山镇的拆迁补偿是个什么情况？刚刚有个老领导来电话问起。”

“这个镇的拆迁补偿严重违法违规，已落实清楚，证据充分确凿，镇里相关人员涉嫌渎职。”

“我知道了，我们审计机关要坚守原则，严肃查处违法乱纪的行为，不要怕任何阻力。”

得到李局长的支持后，整个审计组欢呼雀跃，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赵正宜如释重负，脸上露出了笑容；张斌开起了玩笑：“赵处长，这个项目快结束了，请您同意我休假五天吧!”

赵正宜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你坚持下，大家还要一鼓作气，把后续工作做好，完成了审计报告和移送处理书后可以考虑。”

邱宁、吴蔚玲看着手中厚厚的证据材料，调皮地挤挤眼，对赵正宜、张斌竖起大拇指，充满敬佩。能碰上这样的案件线索是非常难得的，需要细致的分析、不畏阻力的勇气、一查到底的决心，最关键的还是局领导的坚决支持。

赵正宜通知陈莉加班加点，一天后将审计发现的案件线索汇总后形成书面材料，向局领导报告。李局长高度重视，立即指示赵正宜对已查实的该镇国家工作人员违法犯罪事实，根据有关法律规定移送检察机关处理。

赵正宜和陈莉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就完成局内办理移送的相关程序，5月初立即办完移送手续，将发现的南山镇违规补偿资产导致国有资产流失1800余万元；无依据支付补偿款500万元；违规将厂房作为住宅补偿安置农民公寓面积8000多平方米；无依据支付资产补偿款、后期收益、工人遣散费、违约金达900万元等4项违法问题线索，移送检察机关处理。

此次审计结束后，审计组陆续关注了此案件线索移送后的查办情况：因此案涉嫌犯罪事项证据确凿，检察机关于半年之后，对南山镇相关人员胡国栋、朱海全、李文波陆续立案侦查，公安机关对涉嫌行贿、骗取国家财政资金的广福砖瓦厂股东6人立案侦查。

2017年12月，南山镇原党委书记胡国栋因受贿罪、滥用职权罪，数罪并罚，获刑四年，并处罚金30万元，受贿违法所得的60万元上缴国库；拆迁办原主任李文波因受贿罪、滥用职权罪，数罪并罚，获刑二年，并处罚金10万元；2018年6月，涉案的广福砖瓦厂6名股东因行贿罪、诈骗罪分别获刑3至14年，并处罚金30万至70万元。 

张斌看了照片后问：“你们村里全拆了吗？整体全搬走了？”

陈莉看完兴旺食品厂的征收档案，皱着眉头，神情严肃

邱宁、吴蔚玲看着手中厚厚的证据材料，竖起大拇指，充满敬佩。（熊丰）（注：文中有关名称均系化名）

 

案例点评

征地拆迁补偿确实是一件非常难干的工作。一般来说，涉及征地拆迁项目，在当地都算重点工程。一任领导在一方土地上干不了多长时间，批项目已经耗了几年，批文拿到手之后，恨不得今天“三通一平”，明天厂房林立，后天GDP翻番，无论从发展地方经济的角度还是领导干部个人考核的需要，对征地拆迁的要求无一不是时间紧、任务重。

在这种微环境下，征地拆迁补偿就成了一个违规违纪乃至贪腐案件的高发领域。被征地拆迁方掌握了政府的底牌，漫天要价，不给不走；拆迁方为了完成任务，绕着程序来，拐着弯儿满足不合理要求；行贿者，花小钱、捞大钱，借征地拆迁弄虚作假发不义之财，受贿者，借权力寻租，与不法分子沆瀣一气，慷国家之慨，中饱私囊……可是，这些众所周知的公开秘密，具体到一个审计项目，要想落实其中的某一件事儿，并不是那么容易。

在本案例中，审计人员面临的就是一个所谓“时间紧、任务重”的项目，被征地拆迁方“要求多、维权意识也强”，审计人员以自己的专业知识技能，成功地查明了谁动了征地拆迁补偿的“歪脑筋”。审计人员通过调查访谈法，发现了工厂老板通过在镇里找到管事的人“把厂子里所有东西都算进去”，弄虚作假骗取补贴的线索；通过资料查阅法，找到了财政拨款时间早于研究决定时间的破绽，发现了仿造的会议纪要；通过核对法，查出了把厂房按住宅进行补偿，按“拆一还一”的规矩，食品厂多拿5000多平方米农民公寓而造成的财政资金流失。当然，查清的不仅是违规违纪事实，还为检察机关进一步查处犯罪提供了突破口，这从审计项目结束后司法部门的处理结果，可以看到清楚的关联关系。

2020年3月12日，国务院印发《关于授权和委托用地审批权的决定》，明确提出，将国务院可以授权的永久基本农田以外的农用地转为建设用地审批事项授权各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批准。舆论一致认为，土地审批权“下放”后，地方政府可能会加大新城镇的建设力度，尤其对于中小城市来说，这是一大利好。同时这也意味着，市县审计机关今后几年以征地拆迁资金为主要内容的审计项目会多起来。但愿在审计现场再看到本案例描述的情景时，有似曾相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