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电视台:专访审计署审计长刘家义
中央电视台记者 李小萌 
【发布时间:2010年12月23日】
【来源:中央电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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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小萌:2003年,国家审计署推出了审计结果公告制度,人们看到一些中央部委,因为挤占挪用资金而被点名批评。从那一年起,人们熟悉了一个词——审计风暴,而国家审计署也因此获得了极高的声誉。在过去的五年当中,这个自称是免疫系统的部门,每一年依然有很多动作引人关注,他们究竟做了什么,未来又将向何方努力,今天我们对话审计长刘家义。
    【人物介绍】
    刘家义
    1956年生重庆开县人
    1984年  国家审计署成立的第二年进入审计系统工作
    2008年3月  出任审计署审计长
    记者:在前些年审计风暴这四个字非常火,那这两年似乎提得少了,大家揣测,是不是刘审计长人比较温和,或者审计长对审计角色定位发生了变化?
    刘家义:审计它从本质上来讲,它是保障国家经济社会健康运行的一个“免疫系统”,它要充分发挥“免疫系统”的功能。这个在任何时候,这个定位我们始终坚持。我的前任李金华当审计长的时候,那个时候有的讲审计风暴,他从来就不讲审计风暴。
    记者:那就是媒体造的词?
    刘家义:在一个法治国家是依法办事,风暴它带有运动式的。依法就不能靠运动,是不是?但是那个时候形成这种风暴,有它的历史阶段的必然性。那个时候审计结果基本上还没有向社会公告,所以在每年的审计长受国务院委托,向全国人大常委会作报告的时候,在这个报告当中,就要点几个案件,点几个事例,这几个事例一点,就引起一个轰动。后来逐渐开始发布审计的公告,比如说(2010年)6月份我们向人大常委会报告,报告是20页,但是我们的附件420页,这个附件就是对每个单位审计的结果,对每个案件审计的结果。总报告和附件全部都是上网公布,向社会全部公开。所以这个时候,已经形成了一种常态,就无所谓再风暴了。
    解说:虽然风暴不再,但审计署作为国家资金的看护者,依法履职,从未松懈。过去的五年,全国审计机关共查出重大案件线索6531件,其中仅审计署报送的大案要案线索就有495起。这些案件的查处和公开曝光,为国家挽回了大量经济损失,也推动了反腐败斗争的深入开展。
    记者:公众其实非常关心,在“十一五”期间,从审计方面来讲,在反腐倡廉这个内容上起了什么样的作用,您能给我们讲几个例子吗?
    刘家义:在这个五年之内,全国审计机关查处了重大的违法违规案件和经济犯罪线索是6500多件,涉及的人大约8900多人,其中厅局这一级的干部是120多人。比如说我们去年曾经公布的国家开发银行原副行长王益,首都机场集团的原董事长李培英,这些我们都是公布过,已经向社会公告的。又比如说大家最近可能关注的黄光裕这个案件,当时审计机关在正常审计中,就发现了黄光裕兄弟俩,利用各种方式,各种手段,诈骗银行贷款,当然我们发现他诈骗银行贷款有几个亿,我们把这个案件的线索就依法移交给公安部门。
    记者:您讲的这几个有名的案子,都是在审计过程当中找到的突破吗?
    刘家义:对,在我们正常审计当中发现的这些线索。又比如说浙江原环保厅的厅长戴备军,他就违反规定,把浙江整个环保监测系统,整个这个项目违规就给一个个体户去做,同时还向这个个体户无偿地提供两千万的国有资金,国家资金供她使用。同时戴备军在环保厅下面有七个单位,取得的相关收益,他们用各种方式就套取现金,后来查处以后,这个戴备军就以受贿罪渎职罪等等,最后就判了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而且没收非法所得。
    记者:就拿这个环保厅长的案子来讲的话,在审计过程当中怎么发现违规线索的?
    刘家义:环境保护和环境治理是我们一项基本国策,国家也投入了大量的资金,但是审计的时候就发现这些资金拐弯了,我们就顺着资金它怎么拐,拐到哪去了,就顺着资金的流向一直查,在查的过程当中就发现,他把这些资金非正常地流入到一些渠道去了,根据这些线索,我们就揭示出了原环保厅长戴备军他违法违规的这些问题。
    解说:党政领导干部经济责任审计,一直是审计署工作的重点之一,就在这次采访进行前不久,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刚刚下发了《党政主要领导干部和国有企业领导人员经济责任审计规定》,明确了任期经济责任审计,将作为干部任免的重要依据。而审计对象的范围也从最初的县市级,上升到省部级。试点已有十年的省部级领导干部经济责任审计,此后将成为常态。
    记者:在这两年,对于省部级干部进行任期内的经济责任审计,到现在为止有什么样的一些结果?
    刘家义:审计署这五年,对40多名省长部长进行了经济责任审计,对40多名央企的一把手进行了经济责任审计,审计的结果我们都报送到中央国务院,报送到相关部门。审计过程当中也发现有个别的人员违法违规,比如说中石化原董事长陈同海,这个大家都知道,有关部门已经给他司法处理,中央已经决定给他开除党籍,等等这些都进行了处理。
    记者:像对于省部级这样的高官进行审计,他们的级别跟您相当,也许还要高过您,在这个过程中是不要还多一层客气呢?
    刘家义:一视同仁,不管这个单位的级别多高多低,不管这个人的级别多高多低,我们都是一样的。
    记者:对您来讲就是不容易交到朋友?
    刘家义:两面,第一面我的朋友很多,所有的这些我们的审计的这些对象应该说都是我的朋友,另一面我们交朋友也是要按照法律的规定,既要有情感,也要讲原则,既要讲同志之间的情谊,也要讲法律和纪律。
    【片花】
    解说:审计监督作为国家政治制度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是民主法治的产物和推动民主法治的手段,是维护国家经济安全的重要工具,是国家治理这个大系统中,一个具有预防、揭示和抵御功能的“免疫系统”,是现代国家政治制度中遏制政府腐败的利器。1983年9月,中华人民共和国审计署在北京成立,这个年轻的国务院组成部门,从那时就担负起了对各种形式的国有资金进行审计和监督的职责。
    记者:以前想象中审计署的工作应该是相对静态和按部就班的,但是好像这两年来看,你们也经常打遭遇战,因为越来越强调“事中审计”,可以这样理解吗?
    刘家义:你讲得这个比较形象。多年来基本上是经济事项完结以后,我们才去查它合法不合法,合规不合规。如果这个事情做完了,比如修一条路,路修完了,但这条路在修的过程当中,就出现了大量的,比如说偷工减料,变更计划,本来是一条直道,非得要把它改成弯道,路修完了,最后你再去查他的账本,损失浪费已经造成了,资金也无法挽回的了,怎么办?所以根据现在的要求,我们既重视事后静态的账本审计,但我们也更重视对重大经济事项发生过程中进行审计,对于政府重特大投资项目,比如说西气东输,京沪高铁,三峡电站,奥运工程,等等这些,对于重大的突发性公共事件比如说汶川地震、扩内需等等这些,我们进行跟踪审计。
    记者:跟踪审计带来什么样的成效,有数字上的一些统计吧?
    刘家义:比如说我们对奥运工程进行跟踪审计,奥运工程整个建设过程中,我们都一直在进行跟踪审计,经过审计,提出建议,促进节约资金十个亿。又比如说,汶川地震突如其来的这一场大地震,如果地震发生完了,灾后重建搞完了,我们再对这些项目进行审计,可能会揭示出来很多问题,但是这些问题已经产生了,怎么办?损失挽不回来了。某一个人犯罪了,把某一个人枪毙了,枪毙了这个损失还是造成了,怎么办?所以按照党中央国务院的要求,“5?12”汶川地震,5月14日审计署作出部署,5月16日审计人员就进现场进行审计。你看我们抗震救灾资金,社会捐赠资金物资700多个亿,中央财政拨款1000多个亿,没出什么问题。
    记者:您比如说对于奥运会的工程的跟踪审计,可能打交道的人和层面就变化了,人家设计师会说,我们这是经过经济测算出来,预算是怎么样,如何投入,这是根据设计来的,你们提出了审计的建议,我们就要削减预算,这个我们做不到,你们怎么去跟他们交涉和沟通呢?
    刘家义:我们对设计本身不审计,我们是对设计的实施,比如设计变更,为什么变更?可不可以不变更?因为我们当时奥运会提出,是要节俭办奥运,有一些既不影响它的质量,又不影响安全,又能够实用大气,在这种情况下,那些可用可不用的设备就没必要了,可搞可不搞的一些装饰就没有必要了。
    解说:跟踪审计,意味着工作量的大量增加,除去奥运、地震等大事件的考验,应对国际金融危机中,国家四万亿投资的使用状况,也是审计人员工作的重点。有没有违反规定的项目上马?有没有人巧立名目套取资金?一项项剥丝抽茧,条分缕析,难度可以想像。面对十二五,在强调民生的大氛围下,民生领域的审计又将成为新的工作重点。
    记者:在“十一五”期间,国家对于民生方面,各方面投入很大,包括专项资金很多,教育、医疗、养老等等,在“十二五”期间这也是审计的重点内容吗?
    刘家义:当然是重点内容,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我们审计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是推动改革,维护民生。整个“十一五”期间,我们审计了72万个单位、项目和部门。经过审计,我们揭示各方面问题,通过处理,减少支出和避免浪费和损失,这两项加起来是将近4000个亿人民币,将近4000亿。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呢?因为我们全国审计人员只有78 000多人,就是按照80 000人计算,我们人均为国家的贡献是400多万。
    记者:您特别强调,在推动深化改革方面审计起的作用,能不能从细节上让我们来理解这个问题?
    刘家义:我们在审计工作中就发现很多问题,他不是哪一个单位,哪个个人愿意去出这些问题,而是当前在某些方面的经济管理体制上,还存在这些问题,这些管理制度上还存在这些问题,所以我们就对这些问题,从体制和制度的层面去进行分析,分析以后,来推动它的改革。
    记者:应该说任何时候我们都不能够失去信心,从审计署的工作来讲,我们这个信心来自于什么?
    刘家义:我想我们这个信心首先是来自于广大人民群众,有的人问我你作为审计长,你的后台是谁,我说我告诉你们,我的后台非常强硬,有两个后台,第一个是13亿人民,第二党中央国务院。另外一个还有一个支柱,支撑,这个支撑就是国家的法律。(摘自21日央视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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