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吴开化先生
【发布时间:2017年06月20日】
【来源:湖北宜昌市审计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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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几个月,父亲就满89岁了,在南方,男人按虚岁计算应该就是90岁了。

父亲名吴开化,1928年出生于湖北省宜都市渔洋河边的一个小山村,念过7年私塾,在民国政府公办小学读过2年半后升入初级中学,前后上了11年学。

父亲一生坎坷。小时候读书因家庭贫困,经常辍学,1949年父亲21岁时,前妻因病于2月去世,不久,我祖母因劳累过度也不幸病故。1953年,父亲25岁时娶我母亲,育有我们兄弟姊妹6人。没想到,1957年,反右扩大化时,父亲被打成“右派”,从乡镇中心学校下放到农村,1980年才平反复职。为了让出生于三年自然灾害又体弱多病的二姐能够接班,父亲复职后在王畈中学只工作了两年,就又回农村了。退休后,本可以和母亲一起颐养天年,不幸的是母亲199561日因哮喘病突发,过早地离开父亲和我们了。更没想到的是,2010年一直在老家照顾父亲生活的三姐,也因莫名其妙的脑干脑炎离开了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父亲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

父亲是灵秀的。虽没有读过高中,上过大学,但在解放初期的乡镇,也算是一个知识分子。在蒙冤受屈的22年里,作为9口人的一家之主,父亲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那时,在农村劳动,文弱书生的父亲一天的工分还没有我母亲高,生产队领导也挺照顾我父亲,经常安排他参加一些基本建设,如修建焦枝铁路,兴修宜都幸福水渠等,父亲都会被安排做一些如司务长、会计和记分员之类的活干,活儿是轻,工分也少,但父亲并没有消沉下去。他买来了《本草纲目》,在劳动工作之余认真研读,在田间地头寻找中草药,首先从家里人身体上做实验治病。我母亲在一次劳动中被毒蛇咬伤,父亲在第一时间帮她包扎伤口,清洗毒液,上药治疗,很快痊愈,消息不胫而走,找他看病的人越来越多,父亲成了当地小有名气的“神医”,对毒蛇咬伤、牙疼、皮肤瘙痒等病情有独到疗法。为了提高家里的生活水平,父亲向生产队提出自谋职业(帮别人治病),上缴管理费(一年200元)抵工分的办法,生产队同意了父亲的申请,很快父亲相对自由,不用下田劳动了。父亲发动我们兄弟姊妹帮助上山采药,在家制药,一部分药材直接出售挣钱,一部分药材用于帮附近乡亲看病治疗。同时,父亲与母亲一起在家里研制了一种用于生产米酒的酒曲子,这种酒曲子生产的米酒特别甜,物美价廉,七分钱一个,他解决了附近乡亲们爱吃米酒而苦于买不到酒曲子的烦恼。我们家的收入慢慢增加了,生活水平也逐步得到了提高。生活的压力和困难就被父亲的勤劳和智慧克服了。

父亲是严厉的。小时候一位得过小儿麻痹症的中年妇女路过我们家,当我和三姐看她走路一走一瘸,等她离开后我们都噗噗地笑了。父亲当时就给了我和姐姐一人一巴掌,并教训我们说,她的残疾不是她本人的错,不是她自己愿意的,她也非常痛苦,你们应该同情她,帮助她,而不是嘲笑她,以后绝不允许再嘲笑残疾人!还有一次,我大概3年级,父亲让我2天内要背诵韩愈的《祭十二郎文》,文章是繁体字,1953年版的《古文观止》书排版仍然竖排的,由于我既不适应繁体字,又不习惯书的排版,两天了,我还是背诵不了,硬是被打了一顿。正是这次被打,我很快就能熟读背诵《祭十二郎文》了,40多年过去,至今还能背诵部分章节,并从此也学会了认读繁体字。父亲经常要求我们言谈举止,穿着打扮,待人处事接物都必须讲究礼仪和规范。每次回家,父亲都不忘唠叨,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多做好事,多积阳德,厚德载物,天道酬勤。教育我们:“善小宜为,恶小勿举,重义则直,无欲则刚,有求则卑,蓄私害理”,父亲曾在来信中告诫我要“守其廉政,尽其天职,不卑不亢,不偏不依,不愧天理,不怍人情”。

父亲是慈祥的。小时候,我常和父亲一起睡,夏天,他总是半夜起来打着电筒,悄悄在蚊帐里拍打蚊子,唯恐惊醒我,冬天睡觉总是帮我掖被子唯恐我着凉。1981年国庆后,当我从宜都第四中学理科班考到宜都一中全县文科重点班时,父亲知道后,高兴地帮我到处找上一届文科毕业生借史地课本和相关资料,并提出要送我到学校去,去看看他曾经的母校和老师。当把我引到他满头银发的数学老师面前时,父亲表现出来的激动和尊重,让我终生难忘。更让我感动是为帮我配好近视眼镜,购买各种生活用品,竟在县城跑了5家商店,走了几个来回。

父亲痴爱学习。父亲一生坚持看书学习和写作,就算是在最困难的岁月,也从没放弃自我,仍坚持乐观主义精神,进行诗歌创作。“文革”结束父亲复职后,他参加了各种培训班,补习班,先后拿到了多个培训证书。他说,要把“右派”期间耽误的20多年青春损失补回来。退休后,偶尔到几个子女家走动走动,每次父亲到宜昌来,我都会尽量安排他多走走看看,无论到哪里,他都会提笔写几句。退休后,父亲出版了诗歌集《山野歌吟》,用时13年将中国四大古典文学名著中的《水浒传》《三国演义》改写成长篇叙事诗。上个月,《三国演义》长篇叙事诗出版了,当他拿着还散发淡淡油墨书香的新书时还是有些激动,连续说了三遍“书终于出来了”。省市相关媒体的记者采访了他,当他面对众多媒体记者和电视镜头时显得很淡定,但我能感受到他内心确实很开心。

父亲老了,身体也慢慢差了,但他不愿意离开生活近80多年的乡村,不愿意离开老房子,说什么也不请保姆,说是自己能照顾自己,好在我的一个姐姐和妹妹就住在附近,可以随时过来照看。前几年父亲知道我喜欢村里的橡树,特意在院子移植了一棵,如今已玉树临风,籽实饱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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