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年关(短文)
吴德纯(湖北省宜昌市审计局)
【发布时间:2016年12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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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年龄的增长,事务的繁杂,过年的感觉日益平淡,不象小时候那样天天念叨。只是每到年关之时,还是会想起家乡那老宅院,想起忙年的亲人,想起丰盛的年饭,想起我的童年。

上世纪六十年代,幼时的我生活在鄂西南的一个小山村,一家子九口人,在农村属于典型的家大口阔。那时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饱饱地吃几天有肉有菜的大米饭,最盼望的就是可以不做任何事无忧无虑地玩几天,最希望得到的是一件新衣服或一双新鞋子。在大部分的时间,这只是奢望,只有过年,这些才可能如愿。因此,过年成了我一年中最大的向往。

进入腊月,家家户户就开始忙年了,杀猪宰羊,灌香肠,薰腊肉,舂汤圆面,摊绿豆皮,做甜酒(米酒)。腊月二十左右,生产队进行分余粮钱(即年终分红),领了钱粮,大家开始置办年货。我们家是缺粮户,只能靠出售年猪和山羊的收入来置办年货,年货主要是吃的和用的东西,如烟、酒、糖、杂食、海带、粉条、面条、水果、蔬菜及写春联的红纸、敬亡人的冥纸等之类的物品。同时,家里开始炒葵瓜子、南瓜子、苕果子、高粱泡子,打黄豆、橡子豆腐,做一些点心之类的东西。在江南,腊月二十四是小年,生产队会放假半天,父母会回家忙年。随后,生产队会安排人在鱼塘打鱼,挖藕,有时会杀一头退役耕牛分点牛肉给每家每户。之后每家每户开始“打堂尘”(即大扫除),晾晒、清洗衣服被子或购买新衣服。腊月二十八晚上,家家户户就要开始洗腊肉、香肠,做鱼糕、蒸肉、扣肉,炸苕元子,煮猪头肉并敬灶王爷。腊月二十九,父亲就会在我和幺姐的协助下,写出一幅幅对联,扎一个红色纸灯笼。

除夕那天,我们会早早起床,放一挂鞭,然后催促母亲打面糊,我和幺姐配合父亲将春联贴在大门上,还在堂屋内各房间门前也帖上对联,大门上贴上福字、屋内各房间门上都倒贴上福字。临近夜晚,我和哥哥姐姐们会将红灯笼点上煤油灯,挂到大门前,顿时,满目都是红色,家就在一片红红火火的喜庆之中了。

除夕夜,母亲变着法儿,整出一桌子的丰盛菜肴,一般是十碗或者是十二碗,待敬亡人、烧冥纸、放鞭炮后,一家人围八方桌而坐,争着述说积压在心中许久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悟,而且专拣高兴的说,给饭桌带来阵阵欢声笑语,消融了一年的劳苦。饭后,穿着一身新衣服的爷爷,坐在上座接受着我们几个孙子的叩头拜年,满脸都是笑容地抚摸着长长的白胡子,然后,给我们几个孙子一人一块钱的压岁钱,我们高兴得不亦乐乎。晚饭后,父亲会领着我们几个到已故婆婆、太公、太太等亲人的坟上上香、烧纸、放鞭、送煤油灯。送灯回来,我和哥哥姐姐们在道场上玩一会儿后,就会将荷包满满地装着糖果、鞭炮、香烟和火柴,提着灯笼一家一户地串门找伙伴们玩,总是东家坐一会儿,西家吃俩口,南家喝一碗,北家打俩牌,有时也会陪同伙伴们回到自己家里,热热闹闹玩上一阵子。年夜晚上,家家户户火笼里都烧着准备了一年最大的树兜子,旺旺的,屋子里暖暖的,大家围着火笼,吃着各种点心和水果,打着牌,有的家里还会有两桌牌场子,大人的一桌玩江南一带流行的花牌,小孩子们则玩扑克升级。临近午夜,家家户户都会煮汤圆或甜酒宵夜。那时候,不过零点是不能睡觉的,叫守夜。我一般宵夜后就会围坐在火笼旁,听爷爷讲许多关于过年和做善事得到好报方面的故事,听父母讲一年来生产队里的各种趣闻和来年的一些打算。听着听着,我就会慢慢打盹,但看到哥哥姐姐们都没睡,一想到今儿是过年要守夜,立马又兴奋一阵子,怎么都不肯先睡,每次都是父母牵着或抱着已熟睡的我上床睡觉的。

从大年初一到十五,每天都是好日子,或者说,都是好吃好玩的神仙日子。初一,吃过汤圆或甜酒后,我便随哥哥姐姐们加入了给婆婆上坟的队伍中,然后到隔壁左右挨家挨户地串门拜年;初二、初三,初四,一般都是我和幺姐到舅舅、姑姑、幺幺家拜年;剩下的日子,除了海吃海喝海玩外还是玩,整个年都是轻轻松松、热热闹闹、喜喜洋洋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回家过年的心情不再那么迫切,过年的感觉不再那么快乐,甚至于成了一种无处藏身的疼痛,也许因为没有了母亲。可当迎春爆竹声声响起的时候,我回家的愿望还是那么强烈,总想早一点体会宜岳高速已到家门口的感觉,总想再看看故乡的山水,总想再听听熟悉的乡音,总想再会会儿时的伙伴,总想再陪陪九泉之下的母亲。每次一旦踏进了我的故乡,我早已泪流满面。(吴德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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