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国庆假日期间回了趟老家，午休刚醒，妹妹就在我耳边小声说：“捡板栗去罗！”我一骨碌爬起来，紧随妹妹来到我家对面小山坡上的板栗树下。这情这景，仿佛就在昨天。离开老家几十年来，童年捡板栗的快乐情景经常在我梦中萦绕，成为挥之不去的夙愿。
我的家乡在鄂西南的一个小山村，属于亚热带季风气候，地处低山丘陵缓坡地带，特别适合板栗生长。板栗含糖量低，水分高，淀粉含量多，可以生吃，也可以用作菜品、糕点、罐头，还可以炒着吃，烧着吃。据说，板栗营养丰富，有养胃健脾、补肾强筋、活血止血，消肿止痛等功效。在七十年代，一斤板栗在供销社可以卖到一角三分钱，还得两寸布票。在那个缺衣少粮的年代，若能卖上几十斤板栗，可是了不起的事情。
我记得小时候门前屋后，田间地头，半山坡上，自留山里，到处都能看到板栗树。每年九、十月份是板栗成熟的季节，捡板栗可以持续一个多月。捡板栗这种事情，大人们是不能做的，因为生产队社员只能一心为公，干私活或者占用出工时间就会挨批。父母白天下地干活挣公分，晚上做家务，根本没有时间去捡板栗。在这一个多月时间里，由于田里的稻子早已收割，牛羊也不需要早上手把手地牵着放养了，只需要把牛羊赶到收割后稻田或水沟里，让它们自己去吃草，用绳子系好即可。然后我和姐姐都会手提一个竹篮，拿一根小竹竿和一把镰刀跑到房前屋后的板栗树下，寻拾成熟以后从树上掉下来的板栗。拿竹竿和镰刀是为了在草丛、树丛中便于找寻板栗，同时可作为武器防范毒蛇、老鼠和其他动植物的袭击，还可以对低矮树上的板栗苞直接悄悄地击落，然后拿镰刀将板栗苞锤开取出板栗。那时候，捡板栗主要有两个危险，一是害怕毒蛇咬伤；二是害怕呼啦子，一旦沾在身上，奇痒无比。所以小时候凡是捡板栗我都会带上小竹竿和镰刀，既方便又防身。若遇到白天有太阳，又遇到晚上刮风，第二天一早上，地下肯定会掉下不少的板栗。如果去迟了，板栗就可能被别人捡走了。每天我和姐提着捡回的板栗，就像打了胜仗似的凯旋而归。匆匆忙忙吃完早饭，才背着书包上学去。途经板栗树的注目礼里充满欢乐与希望。
放学后，由于要打猪草，我们一般都会提着竹篮，拿一把镰刀，带上一把火钳，因为有许多板栗会掉到河水里，用火钳去夹
就方便多了。然后尽量往板栗树多的地方去打猪草，待猪草装满竹篮七、八成后，就开始捡板栗了。那时候，我们生产队成片的板栗树都在靠山里面一些，隔壁五队的板栗树更多，可以说是漫山遍野，距离我们家也只有三、四里路，在自己生产队捡板栗遇到熟人总会不好意思，同时我们班最漂亮的女同学也住在五队，她家门前小河沟两旁全是板栗树，所以那位美女同学所住的地方，一直是我和同学加兄弟吴恒两人小时候捡板栗的重点区域。那时候板栗树都是生产队的，捡板栗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占集体的便宜，但若孩子们都不检，板栗就会在地上烂掉或坏死，并且，孩子们老老实实在地上捡板栗也捡不了多少，毕竟板栗大面积成熟以后，生产队会安排社员进行采收。所以，生产队干部和社员看到孩子们捡板栗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谁家都有孩子。
有时候，零星的板栗树也会被生产队采收漏网，运气好就会碰到这种好事。记得有一年，我和堂弟两人结伴打猪草，沿着小河往五队方向行走，边打猪草边捡板栗，无意中，在红苕田边一个松树林里发现了一颗生产队忘了采收的板栗树，走近一看，是一颗刚刚成熟没有几年的板栗树，果实累累，压满枝头，很多苞已经裂开，露出深褐色的果实，就好像张开嘴向我们微笑，我们高兴坏了。立马进行采摘，我负责爬树打板栗，堂弟负责在树下捡板栗。我很快就地取材，用镰刀砍了一颗像竹子一样的细树枝，将镰刀挂在腰间，那时候我爬树能力强，三下五除二就爬上了树，堂弟在树下将树枝递给我，我悄悄地用树枝将身旁的板栗苞一一打下，由于当时我们人小树高，树上还有不少板栗苞实在够不着。我又让堂弟在下面再砍一颗小树枝，然后要他用身上的腰带将两根树枝绑一起，这样子，树枝就变长了，不一会儿，我就将树上的板栗苞全部打落了下来。下树后，我迅速将竹篮里的猪草倒在地上，也加入了捡板栗的行动中。为了不让生产队社员发现，我们跑进树林里面找了一个相对安全平坦的地方，将板栗苞全部转运过来，然后进行锤打，将苞里面的板栗一颗一颗弄出来，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我们才完工，大家累得精疲力竭，但脸上都是喜笑颜开。我们扛着一篮沉沉的“猪草”，欢天喜地摸黑回到了家。巨大的收获，让我和儿时的伙伴激动兴奋了好一阵子。那几年，我每年都会捡30斤左右的板栗到供销社卖钱，但这一年我卖了70多斤，得了近十块钱，一丈多布票。一年的学杂费一下子都解决了，还扯了几尺新布，春节前夕，母亲请裁缝师傅还给我做了一件新棉袄。
虽说板栗好吃，但是为了学杂费和一家人的生计，我们平时都舍不得吃，除非是不小心锤板栗苞时将板栗锤坏了，才自己吃掉。当生产队大规模采收，我们捡的板栗都卖了以后，再捡到的板栗，我们才会慢慢集存下来，差不多后，母亲才会将板栗洗干净后倒入木盆里，用菜刀将板栗一颗一颗砍条口子，放在筲箕里，待锅里的河沙子炒热再将板栗倒入，温火慢炒。板栗炒熟后会成金黄色，随后满屋飘香，一家人津津有味地吃着，笑着，说着，美着，幸福快乐的情景至今难以忘怀。
板栗是一种很特殊的水果，含糖分，淀粉多，喜欢长虫，老鼠也喜欢偷吃，还特别容易自然坏死，存放它，必须讲究方法。那个年代，家家户户没有冰箱。我们每年都捡板栗，慢慢也掌握了一套存贮板栗的办法，捡回家的板栗，存放在阴凉处，每天将它们进行摇动，否则就会坏死，不马上吃的板栗我们埋在半潮湿的河沙里面，然后进行密封覆盖，防止老鼠偷吃。这样子可以存放好长时间。每年春节期间，我们家都有板栗招待客人，这时候的板栗水分少了，但特别甘甜有嚼劲，也特招人喜欢。
现在，城市大街小巷经常会看到炒板栗的移动摊点，夫人和孩子也喜欢吃板栗，特别是女儿一闻到炒板栗的香味就会顿足观看，挪不开步，我们做大人的也只好买买买，然后看到女儿开心地吃着。但我总感觉，现在的板栗，没有我小时候的好吃，生吃木咋咋的，不甜也不脆，炒的板栗也没有过去的香甜。我咨询了林业专家，他们说现在的板栗大多是嫁接的洋板栗，果大味淡糖分少，所以吃起来味道就差了许多，难怪小时候母亲炒板栗的味道没有了。
这次回家，了却了我多年的夙愿。短短一个小时，我们就收获满满，每人都捡了两三斤，大家都很兴奋。这时妹妹电话铃响了，家里人说来客人了，催促我们回家，我们只好意犹未尽地收兵回家。即使这样，大家也非常高兴，待一会儿，就有炒板栗吃了，味道一定会像小时候母亲炒的板栗一样。
快乐和幸福就掌握在自己手里。小时候自己捡板栗，炒板栗、烧板栗，卖板栗，通过劳动创造财富，改善生活，得来的幸福是甜蜜的，也是快乐的。（吴德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