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又住院了。老毛病：高血压，颈动脉狭窄，痛风，心脏也有一些问题。75岁的父亲应验了那句调侃中国人生命质量的话：上半辈子挣钱吃饭，下半辈子挣钱吃药。父亲每天大把大把地吃药，白色的小药片填满了他的胃和他的老年生活。陪父亲在医院治疗的日子，我深切感到身体健康的可贵，深切感到父亲菲薄的退休金在医院这个喝钱的机器面前显得多么寒碜和可怜。
而让我震撼的是昨天亲眼目睹一条生命的逝去。因患者住的是走廊加床，医生就在逼仄的走廊里奋力抢救，终是回力无天。死者家属呼号着，“妈妈，我们回家！妈妈，我们回家！”哭泣、指责、纠缠。医护人员沉默着，默默地停止了抢救。
死亡的气氛一下子攫住了我的心，我的眼泪流了出来。荒诞的是我忽然想到恐怖电影里死者在咽气的那一瞬灵魂出窍的场景，又吓得赶紧躲进病房。我看到医生和护士平静的脸和淡淡的眼神，忽地觉得医生这个职业的可敬、可怕。
医生凭着医术可以挽回一个人的生命，让他重获新生。所以有名医悬壶济世，妙手回春一说。那么医生也会囿于医术或者责任心的缺失、利益的驱使而使人命丧黄泉，所谓庸医误人性命是也。医生是天使，医生也像身着白袍的夺命无常。因为无知，我们敬畏医生；因为无知，我们怀疑医生。
走廊“呼啦啦”一下子空了。尽管外面阳光灿烂，但走廊里面却仍是昏暗。嘈杂后的空寂让我这个有着健康心脏的人也觉得分外难受，那这些心血管病区的病人呢，更不用说了。他们多是像我父亲这样的老人。他们也沉默着，不知道是不是闭口不谈就可以忽略死亡这个事实？倒是几个从乡下来的看护女人毫不在意，似是看淡了这一切，唧唧喳喳地谈着天，刻满皱纹的脸上竟满是笑意。
父亲打完针，我送他回家。父亲心理负担很重，总觉得自己活不长。我说：“爸爸，你活过80岁就好了。”父亲说：“我想活到梓梓（我女儿）读大学就好。”“那要十年，你就好好的，会活到那一天的！”我想到那位刚刚离世的母亲，挽紧了父亲的手臂。父母在，真好。（王玉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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