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家的石榴树(短文)
李菁(山东省济南市历下区审计局)
【发布时间:2011年05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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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5岁高龄的奶奶仙去了,走得安详,毫无牵挂。
    晚上做梦,又梦到了奶奶曾经住过的老院子,院子里那棵枝繁叶茂的石榴树。
    梦罢醒来,看着身边酣睡的儿子,想象中,时光倒转几十年。曾经年轻、曾经风华绝代的奶奶,也曾如此看着身边少年时代的爸爸。
    找出老影集,看那一张张黑白照片,照片中的奶奶和我们几个孩子的合影,背景就是那棵石榴树。
    奶奶家住在聚贤街4号,一个小小的前后两进的院落。据《济南老街巷》(唐景椿编著)记载,聚贤街原是锦缠沟的一段,旧时沟中部有一“聚仙桥”,桥为石桥,民国年间曾重修。原来这里只有几户菜农,东边是农民的花椒园子,后居民增多成街巷。街以桥名“聚仙街”后谐音“聚贤街”。
    儿时,我坐在门口的石墩上,看黑漆大门上鲜红的对联:“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一进门的影壁墙上有黑色瓦片搭建出的雅致的图案,拐进院来,有一颗茂盛的石榴树。这是一棵沉淀了三十余年时光、见证了三十年来生活变迁的树。这棵树是我的奶奶和姑姑们亲手栽下,它陪着我们走过了孩提时代,茂密的石榴叶为我们遮雨蔽日,火红的石榴花为我们提供了无限的期盼。
    每次我们表兄妹相聚,微醺之际,表弟们总要提起小时候偷吃石榴的经历。
    我们小时候,石榴树还年轻,结出的石榴酸酸的。但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就是令我们垂涎的美味。我们天天翘首以盼,在树叶中仔细观察,期待石榴快快长大。每次来到老院中,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树下,看有没有萌出花苞,看有没有多开了几朵花,看有没有花萼下部微微膨出,看有没有花瓣谢下后的小石榴初长成,看有没有石榴长大了变红了,看有没有石榴笑了。当大人们摘下石榴的那天,在我们就像过节了。如果哪个淘气的表弟趁大人不注意,采了不成熟的石榴,会被大人骂的。
    那时,我们的年龄很小,世界在我们眼中也很小,所以老院子显得很宽阔,石榴显得很大,石榴树也显得很魁伟。当然,奶奶也很年轻。
    每年除了春节能吃到好东西外,我们就盼着爷爷过寿了。盛夏时节,父辈们会在家里忙碌一整天,吃饭的时候,大人们的两桌酒席在屋子里,我们孙子辈的饭桌就摆在石榴树下。我们的欢声笑语,伴着风吹树叶,沙沙作响。每当看到星空,感受到微风,我总能想起儿时愉悦的感觉。
    我读高中和大学的时候,回奶奶家的次数不如小时候频繁了。石榴树每当看见我走进院子,居然也会乐得把树叶舞得东摇西摆。奶奶因为我来,会给我做我爱吃的糖醋辣椒,给我煲冰糖银耳羹。奶奶做的辣椒味道鲜美,奶奶煲的银耳形状完好,入口即化。这年秋天开始,它结的石榴是酸中带甜的。姑姑说,这石榴是“半口”。
    到九零年,我也参加了工作,每月有一百二十元的工资。我开心极了,买了一只烧鸡和一些新鲜水果,兴冲冲来到了老院子。院子显得狭小了,奶奶也日渐苍老。奶奶见到我目光中掩盖不住的爱怜。挪着小脚走近我,一遍遍问我:“你饿了吗?”“你穿高跟鞋累吗?”“你穿这么短的裙子冷吗?”“你想喝水吗?”
    从我工作后,我觉得老树结出的石榴变成甜的了。
    偶尔和远在外地的兄弟姐妹通电话,提到奶奶和老院子,我会告诉他们:“我们家那棵石榴树结出的石榴越来越甜了。”
    如果哪个表弟诉说因偷石榴被大人骂,我就说:“你肯定是摘了不成熟的石榴,惹大人心疼了,你知道那是候水果有多稀罕吗?”确实,那时候的零食是奶奶给我剥掉核的大红枣,那时候的营养品是麦乳精,只有我因为要考学才可以喝,那时的春节奶奶和姑姑们很忙碌,要蒸馒头、枣卷和豆包,要炸好多东西,比如麻叶,比如带鱼,比如藕盒,清淡了半年的肠胃这时才可以好好补充一下油水。已经记不得从哪年开始,我们已经不再做面食和炸年货了,因为没有人能吃得动这么油腻的食物了。春节解馋的功能弱化了,大家更看重的是它使家人团聚的功能了。
    去年棚户区改造,老房子拆迁了,石榴树也被伐了。在拆迁前,我又去了一次老院。住惯了大房子,再看老院子,显得愈发局促。石榴树也有些老态了,虽然它的树荫依然能罩住半个院子。我奶奶也已经九十四岁高龄,她已经分不清儿孙们的名字了。只是见到我们就笑,她已经没有力气张罗着让我们吃甜石榴了。老房子可以回迁,为了年迈的奶奶,姑姑选择了一套小高层带电梯的房子。
    到明年,新房子就可以交付了。我惋惜,那棵石榴树见证不了奶奶幸福的百岁生日了。我以为,奶奶可以坐着轮椅乘电梯入住新居。
    高大潇洒的爷爷、英俊聪慧的爸爸已经离我而去许多年了,只是没有想到,今年坚忍贤淑的奶奶也去了。去陪伴她最亲的人,继续她一生的事业:相夫教子。
    我想,天堂里一定也有一株风姿俊秀的石榴树,舒展而祥和,默默陪伴着我挚爱的亲人。 (李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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