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个党员(短文)
韩世宏(江苏省无锡市惠山区审计局)
【发布时间:2011年07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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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父亲说:“党员就是一个普通人。”庆祝建党90周年之际,连续几天做梦都是父亲的音容笑貌。回味梦境,可能潜意识里想说我的父亲是个党员吧!父亲1945年参军并在3个月后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实实在在围着三尺灶台干了一辈子,父亲对我的影响极深。
    儿时对父亲的印象很模糊,只知道他在我们小县城招待所做大厨,一年365天不论刮风下雨总是早上5点多就去上班,晚上10点多才回家,用父亲的话形容就是“两头摸黑,不见太阳”,每天看起来疲惫但总是乐呵呵的,他对我们说教极少,因为早上他上班我们没起床、晚上回来我们已经在梦中了。好多父亲的故事是从母亲的絮叨中得来,串在一起就成了父亲的人生轨迹,慢慢形成了父亲的轮廓。
    一、我的父亲是个光头
    打我记事起,父亲就是总剃个光头。听母亲讲,父亲的光头是有故事的。让我惊讶的是这故事竟然扯上了日本人,是哪年不记得了,反正那时日本兵进了我们小县城,抓差让老百姓在城墙上放哨,有一日抓了爷爷的差,父亲当时就说要替爷爷去,不知道父亲当时是怎么想的,他当时还只是个孩子,说他是“替父当差”有点滑稽也有点酸楚。当天晚上就出事了:城墙下的日本巡逻兵遭到有人在城墙上石头的袭击,日本巡逻兵恼羞成怒不由分说上去就用枪托打父亲的头,父亲当时就昏到在血泊中,母亲说,那个日本兵还不算太野蛮,如果再狠一点点,父亲的小命就完了,第二天家里人把父亲抬回家已经面色苍白、奄奄一息了,还是父亲命大挺了过来,但头顶上永远长不出来头发了,留下了永远的伤痛,后来家人问父亲是不是真的用石头砸日本兵,父亲笑而不答。这也成了永远的秘密。
    二、我的父亲是个文盲
    战乱和贫穷让父亲成了文盲。当兵后,父亲参加过扫盲班,并且成绩优秀,不久便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当了饮事班长。之后一日首长找父亲谈话,好象想让父亲当副连长之类的一个官,父亲立马推辞说自己是个文盲,不适于当官。首长说自己曾经也是个文盲,可以慢慢学啊。但父亲还是没有答应,到战争结束父亲转业,和父亲一起参军的比父亲还文盲的早已成了首长,父亲却是以少尉排长到地方工作的。这是母亲永远弄不明白也想不通的。那时叔叔没钱上学,写信给父亲,父亲想也没想将准备结婚的钱邮给了叔叔,叔叔经常对我们说,如果不是父亲,他肯定也是个文盲,绝对不会成为国家干部。父亲对我们的学习是蛮在意的,有一次我逃学让他知道,晚上睡着了还让父亲拉起来一顿胖揍,他气得脸色铁青,看不出一向面善的人为了学习动起手来毫不含糊。后来我以优异成绩从地方高考进入军校,那时父亲快60岁了,从父亲开心的笑容中悟到了点什么。
    三、我的父亲是个犟头
    说父亲是个犟头可以说一点都没夸张,他说有自己的原则。“文革”期间,文整武斗、勾心斗角甚至夫妻反目是经常的事。那时父亲还在地区公安处工作,一日,一个领导找父亲问父亲手下的某人表现情况,这个人平时很“刺头”的,不把领导放在眼里,当然也时常顶撞父亲,但是为人还是正直的。父亲说:“这个人工作是很认真的。”这是实话,父亲不是没有理解领导的意图,因为传言这位领导早就想“修理”一下这个“刺头”,领导可能处于搜集材料阶段。后来这位领导在会上说某人涉嫌贪污食堂面粉,理由是某人蒸出来的馒头比父亲的小且少。父亲当时就站起来说:“蒸馒头个人技术和手法不同,并且火候掌握不一样会大小、口感不同,怎么就凭这说明涉嫌贪污面粉?不信我们可以做试验。”当时领导在台上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后来领导真的让人去做了试验,结果也确实如父亲说的那样。这事不了了之,但远没有结束,领导之后总是有意无意地找父亲的茬,父亲一怒之下申请调回我们的小县城。拗不过父亲的母亲只能放弃工作回去变成了农民。
    四、我的父亲是个傻瓜
    我母亲常说:“你们父亲是个傻瓜!”在我们看来他也够傻的。有一次生产队分玉米,也就是我们全家的口粮,分到各家各户后就先堆到地头上,有劳力的人家早早运回了家,母亲让还没上学的我在地里看着,自己先回去做饭了,临走时吩咐我不要乱跑说父亲马上就来。天黑了我又冷又饿又害怕,在寒冷中企盼父亲的身影,在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父亲终于匆匆赶来了,而他一来就问我一个我不认识的孤寡老人的玉米拉回去没有?父亲先是一袋袋地把孤寡老人的玉米搬上推车,我根本帮不上他,我家人口多,分得多,我看到这样一趟根本不可能拉得上,于是建议父亲先拉回自己家的,父亲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不出我所料,要两趟才能运回去,父亲对我说:没办法,再坚持下,他马上回来。当时我委屈得要掉泪,下定决心回去要告状,父亲气喘吁吁回来衣服已经湿透了,这次带来了我哥哥帮忙,很快就搞定了,但回到家已经快十一点了。看到父亲冒着热气的衣服,我最终也没忍心向母亲告黑状。后来长大和母亲提起此事,母亲苦笑着说:“你父亲就是那样的一个人,总想着别人,要不怎么说他傻呢?”
    父亲退休后,有好多饭店看中他的手艺,争相出千元高薪聘请他,这对于我们贫寒的家无疑是个极大喜讯,千元那时无论对谁都是难以抵挡的诱惑。然而父亲义无反顾接受了原单位的返聘,原因只是父亲认为“单位暂时离不开他”,待遇仅仅是补足到原工资,而父亲的退休工资已经拿到了90%,也就是说干一月才能得到几十元。傻还是不傻?
    更傻的还在后面,父亲72岁那年患了胃癌,按照享受医疗待遇,他可以报销70%费用的,家里人都建议去省城动手术,父亲却不同意,说:“我这一辈子没任何积蓄,家里粗茶淡饭凑乎个温饱,得了这种病花钱去治只能是买个安慰,最后落个鸡飞蛋打,只能给家里增添经济负担,给党和政府增添麻烦。”人都快死了还能傻到说出这样的话来,父亲啊,你什么时候能为自己想想?
    五、我的父亲是个党员
    99年我在北京空军指挥学院上指挥自动化中级班,姐姐打来电话跟我说:“父亲想见见你。” 我知道肯定是父亲快不行了。学校管理太严,请一天假还得院长批准。晚上赶上回家火车,早上看到父亲已极度虚弱,消瘦得找不到从前的影子。父亲看到我很兴奋,拉着我的手流了泪,父亲和我说了很多话。他说我是老幺,念书最多,是个军人、是个党员,别人不理解他的我应该能理解。我含泪点头。他说他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好好做人就能和党员标准接近,无论做什么工作,都要尽心尽力去干好,不能为了蝇头小利给党丢脸摸黑;不能丢掉原则和入党的誓言;不能一事当前光想到自己;不能昧良心做事;不能说到的事做不到;不能投机专营;不能看到困难就绕开;不能不感恩党和社会……就这样我陪了父亲一天。
    我终于明白了父亲甘愿做一个文盲、甘愿做一个犟头、甘愿做一个傻瓜。用行动诠释正直、善良、包容和坦诚,用心血实践入党的誓言。其实父亲可能比不文盲的做得更好,他犟得可敬、傻得可爱。父亲无怨无悔地围着三尺灶台干了一辈子,他自学成材成为国家特级厨师,还曾经应邀给前来山西视察的前国家领导人撑过勺。在烟薰火燎中奉献出了自己平凡的一生,但父亲能做到“有所为有所不为”。他首先是一个平凡的人,然后才是一个平凡的党员。其实我早就应该明白的,因为我也是一个党员。“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粗茶淡饭、衣着简陋是本色;两袖清风、表里如一是本份;淡泊名利、安贫乐道是本质。
    当天晚上我就返校了,没想到的是我还在火车上的时候父亲就永远离开了我,那一次长谈成了我永远的记忆,那一次见面成了永别,也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我相信父亲能理解我不能继续陪他,因为父亲也深深懂得“忠孝不能两全”。
    2009年我也转业到地方工作,有幸成为“审计人”。其实我也想做父亲那样的普通人。
    建党90周年之际,谨以此文怀念我的党员父亲。(韩世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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