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是我国文学史上的传奇。曹雪芹所著的手稿，传世的仅有不足八十回，就这半部作品，已经令多少后人为之痴迷。从高三第一次读了《红楼梦》开始，我对这部小说的喜爱就一直不能释怀。看了许多解读的小说，有侧重诗词的，有侧重美食的。就像鲁迅先生曾经说过：《红楼梦》“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近期春节长假，我宅在家里，重读红楼，突然就看出了许多我专业上的学问来。现试着解读一二。
    探春对大观园进行绩效审计
    小说写到第五十五回，元宵节刚过，熙凤生病，王夫人任命李纨暂时主持工作。后来又陆续将探春和宝钗充实到了领导班子中。探春在这一回中，通过看账本、与中层管理人员——大观园中的执事媳妇们和上届领导班子成员——平儿交谈，进行了充分的“审前调查”。到了第五十六回《敏探春兴利除宿弊 识宝钗小惠全大体》，“审计报告”出炉了。一是存在重复开支的问题，比如少爷、小姐领取了工资后，家人又报销购化妆品、文具和食品支出，责令今后整改。二是从体制机制上解决大观园苗木疏于管理的问题，建议将大观园承包给本分老诚、精通业务的老妈妈们，收成归承包人，不再另行支付人工费。三是关注民生，建议从承包收入中为其他劳动者发放年终奖金，大家分享发展成果。
    虽然审计实施时间很短，问题也仅有两个，但是对荣国府这个企业来讲，开源和节流都顾及到了，并且初步匡算，“也省的四百两银子。”四百两银子折合人民币多少，我不清楚。但从《红楼梦》本身的记载来看，刘姥姥说二十两银子够庄稼人过一年（第三十九回），贾琏包“二奶”的费用也不过一月五两银子（第六十五回）。
    一次虎头蛇尾的离任审计
    小说第六十一、六十二回，讲了一个小故事。大观园小厨房的一把手——柳家的，因为其女五儿被冤枉做贼，母女二人先后被“移送”到平儿处等候发落。管家婆林之孝家的，趁机派了自己的心腹秦显家的，接管了小厨房这个肥差。秦显家的上任伊始，马上进行资产盘点，“接收家伙、米粮、煤炭等物，又查出许多亏空来”。如果秦显家的及时汇报，并且根据审计结果建章立制，完善下一步的管理，就是一次比较成功的经济责任审计了。但是秦显家的一面将厨房的资产打点送到恩人林之孝家，一面打点送账房的礼物，还预备菜蔬请厨房的同事并发表上任演说。完全一副初到“财政资金”充足的单位，准备上任后大肆贪污一把的阵势。
    谁知，才高兴了半天。平儿查明实情，还了柳五儿清白。柳家的复职，秦显家的就尴尬地回角门上夜去了。但是这半天的挥霍，由秦显家的自掏腰包赔补，“财政资金”和资产也算没有流失。
    欠缺的固定资产投资项目审计
    虽说半部《红楼梦》活脱脱一部百科全书，但是曹雪芹受时代局限，不可能涉及到审计的所有专业。比如兴建大观园时，最应该开展的固定资产投资审计就欠缺了，导致贾蔷、贾蓉刚得到下江南采购设备的差事，就忙不迭要贿赂贾琏和熙凤两口子，而贾芸也从投资项目中掘得了第一桶金。
    贾芸是书中一个“伶俐乖觉”的人，他是荣国府的远房子弟，家道中落。为了改善生活状况，他贿赂贾琏想谋求个差事，结果贾琏告诉他王熙凤把管理沙弥、道士的工作交给了贾芹。他就借了十五两多银子给王熙凤行贿，第二天便得到了大观园的苗木工程。工程投资额二百两银子，他只花了五十两银子去购买树苗，人工费多少书中没有交代，就算工、料各半，利润也是相当可观。（第二十四回）
    整个大观园工程完工，包含土建、装饰、苗木，总投资应该相当可观，从贾珍和庄头乌进孝的对话中可窥一豹。乌进孝掌管着宁国府的农庄，第五十三回的除夕来送年货。贾珍犯愁收成不好，难够一年的花销，还议论起荣国府的入不敷出，“比不得那府里，这几年添了许多花钱的事”，乌进孝认为元妃和皇上会有赏赐，贾蓉告诉他赏赐最多一千两银子，但是“头一年省亲，连盖花园子，你算算那一注花了多少，就知道了。”“哪一年不多赔几千两银子。”从这几句话中，多少可以猜测到大观园绝对是一项耗资巨大的工程。贾府的领导层对弊端认识不足，没有及时跟踪审计，又没有专业人员进行结算审计。如果每个单项工程都像上面的贾芸、贾蔷、贾蓉，或者比他们更甚，那么贾府的败落就毫不令人吃惊了。
    王熙凤整顿工作作风
    金陵十二钗中，第一个死去的是争议最多也最神秘的秦可卿。我们暂且不去讨论秦可卿的身世、原型，仅就秦可卿的葬礼一节，来看一看荣国府的“CEO” 王熙凤如何协理宁国府。小说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封龙禁尉 王熙凤协理宁国府》，写秦可卿死后，贾珍的妻子尤氏犯了旧疾，因此贾珍在宝玉的推荐下，请王熙凤暂为代管内务。王熙凤因刚在荣国府掌权不久，属于“事业的上升期”，万事顺遂，正在兴头上，巴不得有这么一个显示的机会。
    接过了贾珍的委托书——“对牌”，王熙凤马上理清思路，找到了宁国府管理混乱的症结所在：“头一件是人口混杂，遗失东西。第二件，事无专执，临期推委。第三件，需用过度，滥支冒领。第四件，任无大小，苦乐不均。第五件，家人豪纵，有脸者不服黔束，无脸者不能上进。”然后进行了简单的调查了解：查看家口花名册和数目单册，通知第二天一早召开全体人员大会。
    宁国府的管理混乱不是一天两天了，听说“如今请了西府里琏二奶奶管理内事”，有一个家人“笑道：论理，我们里面也须得他来整治整治，都特不像了。”说明这次整风有着一定的群众基础，但是绝大多数人不这么认为。都总管来升嘱咐同事们，“须要比往日小心些”，“宁可辛苦过这一个月，过后再歇着”。 典型的应付检查的心理。
    针对宁国府存在的问题，王熙凤第二天采取了相应的措施。首先点名，“按名一个一个的唤进来看视”，量材而用。然后根据能力分班，明确工作职责。建立了工作制度：资产领用登记，丢失责任人赔付，不许迟到早退，不许消极怠工，不许赌博喝酒，不许吵架斗殴等等。为了制度的落实，还任命了一位临时“纪检组长”——来升家的，每日揽总查看，“你若殉情，经我查出，三四辈子的老脸，就顾不成了”。
    事实证明，凤姐的措施立竿见影。众人领了工作而去，“不似先时只拣便宜的作”，“人来客往，也都安静了”。“如这些无头绪、慌乱推脱、偷闲、窃取等弊，次日一概都蠲了”。但是时间久了，难免有人懈怠。在过了大约一个月（五七第五日上），有一个负责迎宾的妇人迟到了，这人还有些体面，起码凤姐认识她。但是作为管理者，凤姐没有徇私，打了她二十板子，罚了一个月工资。看见领导动了真格的，“众人不敢偷安，自此兢兢业业，执事保全”。由此可见，整顿工作作风，不能一阵风，而且必须在制度健全的基础上严抓落实，才能收到成效。
    薛宝钗做批评与自我批评
    金陵十二钗中，最得人心的怕属薛宝钗了。薛宝钗稳重隐忍，学识渊博，遇事多为别人考虑，不干己事不开口，按今天的说法就是看破但不说破。她为了得到多数人的欢心，很费了一些心思。为了贾母，她的房间毫无装饰，虽然马屁没有拍好，被贾母一通数落，但是王夫人对她是认可的。为了不让王夫人继续为金钏伤心，她毫无同情心地推测金钏的死是因为贪玩儿。为了笼络湘云，她在湘云一时冲动脱口说出请客后，背后帮湘云出主意，帮她举办螃蟹宴。
    大观园中，最难搞定的就数心细如发、清高敏感的林妹妹了。在第四十回《史太君两宴大观园 金鸳鸯三宣牙牌令》，贾母一早领着刘姥姥到大观园里观光，在惜春住的藕香榭摆酒还请湘云的螃蟹宴。席间贾母提议行酒令，黛玉情急中，脱口说出了《牡丹亭》和《西厢记》的词句，连宝钗回头看她也未察觉。千金小姐偷读禁书，在古代可是属于千伶百俐的黛玉终于被心思缜密的宝钗寻到了破绽。
    第二天，宝钗单独叫着黛玉来到蘅芜苑，开展了一次漂亮的批评与自我批评。宝钗先是正颜厉色要审黛玉，再冷笑讥讽让黛玉心虚，后笑着问黛玉昨天酒席间说的是什么，三步走来，直批得黛玉“脸飞红，满口央告”，保证“以后再不说了”。看批评收到了效果，宝钗马上“拉他坐下吃茶，款款告诉他”：小时候“我也是个淘气的”，也偷着读了许多《西厢记》、《琵琶记》等禁书，后来被大人知道，“打的打，骂的骂，烧的烧”，经过这一番教育才改邪归正。经过了这样恳切的自我批评，“黛玉垂头吃茶，心下暗伏，只有答应是的一字。”（周汝昌校订批点本《石头记》516页）从此黛玉宝钗冰释前嫌，用脂砚斋的批语，此回后“使二人合而为一”了。这个故事中的宝钗就像一个审计组长，密切注意审计组成员的思想动态，及时跟进思想工作，运用合理的工作手段，使团队的凝聚力、战斗力进一步增强。
    重读一遍《红楼梦》，跟着温习了一下业务工作思路，结合现在整顿工作作风的要求，学些工作方法，不失为一种收获，也不失为一种快乐。（李菁）

【关闭】    【打印】